木石君novel

第四章  入幕之宾（上）

 

云殊想了想，道：“那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是不是不该再想着让我灰飞烟灭了？虽然我确实是附在你身上，但这也并非我所愿，而且我的要求也不高，我们完全可以和平共处的……”

卫清尘用指尖敲了敲桌子，忽然笑道：“这位姑娘，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你是不是不该再挡我的路？”

云殊利用卫清尘身体发出声音的时候，卫清尘其实辨不出她的性别。但后来她在卫清尘心里与其交流，卫清尘就能听得出这是个女子的声音。

云殊心里咯噔一下：“你是指……”

“靖安长公主。”卫清尘的指尖继续敲着桌子。

“你可真是执着。你这样出卖身体，是会被耻笑的……”

云殊还想再劝他，结果卫清尘直接道：“既然姑娘嫌晚上的事污了眼睛，届时姑娘暂时离开孤的身体便是。”

云殊嘀咕道：“我要是能做到我也不能围观你沐浴更衣上茅房啊。”

卫清尘忙咳了两声，只道：“那就没办法了，还请姑娘忍耐一晚。”

云殊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外来的附身者，其实没有什么权利干涉卫清尘的选择。但她又真的不想围观卫清尘晚上的事情——准确来说，她还算晚上那事的半个主角。

想了想，她问他：“那什么……你非得今天吗？你要不说今天身体不适，改个时间？我也好做一点心理建设。”

云殊心想，靖安长公主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先来个缓兵之计，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好拖到她走。

卫清尘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道：“靖安长公主随时会离去。”又道，“姑娘还是别想着耍花招了。既然姑娘附在了孤的身上，那就请姑娘不要碍事，这样对你对孤都好。”

云殊忍不住问：“那假如我不小心碍事了，会怎么样？”

其实这时候云殊已经在想，实在不行，她到时候就试着抢一抢卫清尘的身体，事后再还给他。

虽然这样显得她好像是个很坏的孤魂野鬼，但卫清尘也不是什么好人啊。这么一想，她感觉自己道德上负担一下减轻了很多。

——虽然她到时候不一定能抢得过卫清尘这个原主，但她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卫清尘还能跟靖安长公主做下去。

嗯。再不行就用卫清尘的身体骂靖安长公主年纪大，不对，是个老女人，嗯……对，再骂她克夫。

她就不信靖安长公主不生气。

“姑娘，你在想什么？”卫清尘忽然道。

“呃……没什么没什么。”云殊心道我的谋算能告诉你吗。

卫清尘的书房里有张供他休息的软塌。只见卫清尘径自走过去，自枕下摸出把匕首，先是放在指尖把玩片刻，接着勾了勾唇角：“姑娘，我记得你说过，孤疼，你也会疼，对吧？”

云殊心里顿时涌出不祥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卫清尘修长的眼尾略略上挑，嘴里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接着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在掌心里割了一道。

“疼疼疼……你干嘛啊，很疼的。”云殊忍不住道。

卫清尘却一点也不在意，也不管自己的伤口，还有闲心用帕子将匕首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只微笑道：“姑娘，懂了吗？孤虽然暂时拿你没有办法，但如果你碍事，孤会让你疼的。孤会让你后悔的。”

借着卫清尘的眼睛，云殊看见卫清尘的指缝里不住渗出殷红的鲜血。她真想大骂他是个疯子，但看着流到地上的血，她到底没骂出口，只低声道：“你至于吗……我疼你也疼啊。”

“这不重要。”卫清尘竟然还在微笑，“让姑娘疼就够了。姑娘你要知道，孤说得出，就做得到。”

云殊彻底无话可说了。

她忍不住一直看着卫清尘手上的伤口。

她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院总是人手不够，因为她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她经常要照顾比她小的弟弟妹妹。有的弟弟妹妹很顽皮，经常磕磕碰碰，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这时候他们会大哭着喊姐姐，她就得跑过去查看他们身上的伤，然后帮他们处理伤口，还得哄着他们，让他们不再哭。

看着卫清尘手上的伤口，她莫名地就想起那些受了伤哭着喊疼的弟弟妹妹。

卫清尘是她那些可爱的，无辜的，会大哭出声的弟弟妹妹吗？

当然不是。

而且他受的伤也是自作自受。

可她还是忍不住。

这一瞬间，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云殊夺过了这具身体，径自走向了书架。卫清尘没有试图抢回身体，只是冷眼旁观，似乎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云殊记得书架底下的柜子里好像放着药粉。她找了片刻，很快找到了。给伤口撒上药粉，又找了干净的丝帕将伤口包扎住。

做完这些，云殊便不再控制身体了，只用一种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我不妨碍你就是了。你别这样了……看着让人……怪不落忍的。”

卫清尘愣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缠在伤口上的帕子，此刻雪白的丝帕已被洇上了血。

他忽然道：“姑娘，你应该还没出嫁，对吧？”

“没有。”云殊道。

卫清尘点点头，默了瞬，道：“姑娘，这种事……不可怕，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开了就好了。”

云殊当然知道他指的是晚上的事情。但云殊此刻当真是无话可说了。见状，卫清尘便也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齐昭回来了。看得出来，他确实自己狠狠地领了罚，走路的姿势都不太对。卫清尘默不作声地走到书架边，拿出之前那瓶药粉，扔给了齐昭。

“谢过主上。”齐昭再次半跪着给卫清尘行了礼。

卫清尘示意他起身，又问他：“之前吩咐你准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齐昭点头，让人抬了个箱子进来，接着又让下人尽数退下，自己亲自为卫清尘打开了箱子。

云殊看见箱子里尽是些麻绳、皮鞭、蜡烛等物，不由吓了一跳。

卫清尘却点点头，示意齐昭可以合上箱子了。他吩咐齐昭：“送去永宁殿吧。靖安长公主会喜欢的。”

【她，她，她……】顾忌着齐昭在场，云殊转而开始在内心里和卫清尘交流。讲实在话，看见箱子里的东西，她心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靖安长公主有些特别的癖好。】卫清尘直接承认了。

【她她她……】云殊有些凌乱了，【就是说，她的这个癖好，她是折磨人的那个，你是被折磨的那个……对吗？】

【不错。请姑娘忍耐。】

【……你别了吧。】云殊这时候还真有些忍不住同情他了，当然她更同情她自己，【你看着也没有这癖好，到时候得多……多难受啊。】

【姑娘……】卫清尘似乎想说什么，但他低头看看裹住伤口的帕子，最后只又重复了一句，【今晚还请忍耐。】

 

跟云殊说完这句话，卫清尘便开始为晚上的事情做准备了。

毕竟折腾了这一通，如今时候也不早了。

而卫清尘是打定了主意要取悦靖安长公主，沐浴、焚香、更衣，每处细节都顾及到了。

云殊看着他，既觉得他像跟皇帝邀宠的嫔妃，又莫名觉得他像砧板上的鱼肉——还是自己把自己一片片切好的那种。

只是他沐浴的时候，云殊注意他还是忍不住重重地洗了自己的脸和手，就像他之前用帕子重重地擦拭自己一样。

此外，云殊还注意到他焚的香料跟靖安长公主宫殿里焚的香一模一样，都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甜腻气息。

云殊这时候忍不住问他：【你也不爱这香料，对吧？】

【嗯。孤不爱熏香。】

【……得，不止是鱼肉，还是个自己把自己腌渍好的鱼肉。】

【什么腌渍？】卫清尘问道。

云殊没料到自己没控制好，将这话在卫清尘心里说出来了。她也只得解释了一通鱼肉的那个比喻。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么编排他，卫清尘八成要生气。

却没料到卫清尘没生气，只在心里轻笑了一声：【鱼肉，砧板……倒也贴切。】

这时候侍女捧着衣物上前，云殊看见是一身白袍。却不料卫清尘却挥挥手，让侍女将白袍换成黑袍。

云殊便问他：【是靖安长公主喜欢黑色吗？】

卫清尘默了瞬，告诉她：【如果溅上血，黑色不容易看出来。会体面一些。】

云殊已经不知道是该夸他周全，还是该说点其他什么了。她有心说，你要真想要这份体面，你别出卖自己的身体啊，你别出卖你自己啊——连带着也连累她。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时候卫清尘已经换好了衣服。侍女们抬来等身长的铜镜，云殊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在黑色衣物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面如冠玉。他的眉眼生得精致，眼尾狭长，那双眼珠像是墨点成了一般，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此刻他还未束发，略带湿意的长发就这么披散着，又带出那么几分落拓不羁来。

云殊再一次觉得，他长得是真好看。

可惜他面无表情。

过了片刻，他一点一点地勾起唇角，眉眼也弯起，原本略显幽深的眸子因为沁了笑意，眼神一下变得温润而无害。看见这样的笑容，恐怕没有一个人不会下意识地认为他是个如同美玉一般的翩翩公子。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偏偏像换了一副面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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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提前说一下吧，卫清尘不会和靖安长公主发生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