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君novel

第五章  入幕之宾（下）

 

掌灯时分，卫清尘准时出现在了永宁殿的院子里。他又伸手折了枝桃花。这时靖安长公主的侍女出来，将他引入殿中。

接着殿内的侍女侍从皆鱼贯出去，还替他们阖上了门。殿内一时间空旷起来，唯有烛火幽幽燃着，偶尔焰心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卫清尘的脚步声在这样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分外明显。靖安长公主依然在白纱后面，懒懒地躺在美人靠上，借着明明灭灭的烛火，隐约可以窥见那曼妙的身形。

卫清尘依然在白纱外面停住了，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将那枝桃花递了过去。靖安长公主伸手接了花枝，放在鼻尖嗅了嗅，轻笑了一声，将这枝桃花插在发间。

她直接赤着足从美人靠上起身，发间的珠玉全都卸了，只余这枝桃花。她用手指轻轻将白纱撩开一条缝，人却没出来，而是先用手指勾起卫清尘的下颔，随后指尖一点一点下移，先是划过了喉结，还在喉结上停了片刻。手指又顺着脖颈来到了锁骨，盘桓片刻后又往衣襟底下探。

卫清尘始终脸上挂着笑，配合着她的动作。很快卫清尘身上那袍子被她弄得松松垮垮，胸膛露了出来。那手指还在往下，一直到腰间，手指却停了一下，猛地勾住了腰带，将卫清尘整个人往纱帐里面带！

靖安长公主也换了身轻薄的衫裙，透过细纱制成的袖衫，能看见胳膊、肩膀、连带着前胸的大片雪白的肌肤。她将卫清尘带到美人靠上坐下，身体贴着卫清尘，手指不住抚摸着卫清尘的脸，用一种危险而又带着点迷恋的语气轻轻叹了一声：“真是年轻啊。”

可透过卫清尘的眼睛，云殊分明看见这白纱后面放着两口箱子。一口是卫清尘着人送来的，一口是靖安长公主自己的。

看见箱子里的东西，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卫清尘的身体也同样抖了一下。

可这样的抖动被靖安长公主察觉到了，她眯起眼睛，笑问：“夏王是害怕了吗？”

“怎么会呢？”卫清尘捉住靖安长公主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口，笑道，“是兴奋。”

“那就好。”靖安长公主继续摸着卫清尘的脸，“这种事，本宫也不爱强迫人，夏王万要自愿才好。”

“小王心悦长公主已久，怎会不自愿呢？”卫清尘连眼睛里也沁着笑意，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得他整个人真挚、温润、又诚恳。

靖安长公主摇头轻笑了一声，却也没有急着进入正题，而是仿佛迷恋卫清尘这具年轻的身体一般，不住地抚摸他，先是脸，然后慢慢往下。

可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靖安长公主的脸色渐渐变了。

“夏王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她收回了手，甚至还替卫清尘理好了松垮的外袍，最后伸手拍了拍卫清尘的脸。

卫清尘欲说什么，靖安长公主却已取下了发间的桃花，在指尖转了转，笑了一下，道：“夏王回去吧。看来你这般年轻的男子终究与本宫是没有缘分的。”

默了一瞬，卫清尘从美人靠上起身，只道：“那长公主早些歇息。”

 

从永宁殿出来，一直到书房，卫清尘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容。有路过的侍女向他行礼，他也微笑着应了，外人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但云殊却清楚地感觉出他胸口里涌动的怒气。

一直到卫清尘关上书房的门，云殊立刻辩白道：“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是的，卫清尘本来打定了主意今晚要向靖安长公主卖身。出现了云殊这个变数，他就要消灭云殊；一时消灭不了，他就胁迫她，让她不敢妄动。

本来一切还算顺利，但是谁能想到，在那一盏茶的时间里，他那东西竟然怎么样都不行。

卫清尘深吸了口气，云殊感觉他似乎在强行压抑自己的怒火。过了片刻，卫清尘问她：“当真？”

“真的真的！”云殊赶忙道，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提议，“你要不……找觉悟大师要个补肾的方子？”

卫清尘冷冷来了一句：“你觉得孤需要那东西吗？”

“……这谁说得准呢？”云殊嘀咕道，“别讳疾忌医啊。”

卫清尘揉了揉眉心，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一顿，重重唤道：“齐昭！”

“属下在。”齐昭再一次以飘逸的身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卫清尘身前，半跪下行礼。

卫清尘在书房的榻上坐下，先是打量着齐昭，过了片刻，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是。”齐昭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三步，再次半跪下来。

“离孤近些。”卫清尘用手支着下颔，再度开口。

齐昭愣了一下，但还是又往前走了三步，半跪下来。

“再近些。”卫清尘继续说道。

齐昭眼底露出了一点点迷茫的神色，但还是依言再上前两步。这时候齐昭已离卫清尘极近了，卫清尘一伸手便勾起了齐昭的下颔。他一只手勾起齐昭的下颔，自己凑近了，另一只手还拿过一只烛台，细细地照着齐昭的脸。

烛火的光晕映在齐昭脸上，衬得这张脸愈发俊美。

“主上？”齐昭显然极不自在，但又不敢动。

“齐昭的脸，你看清楚了吗？”卫清尘忽然开口。毫无疑问，这话是对云殊说的。

“……看清楚了。”云殊道。

凑这么近看，谁能看不清啊。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觉得齐昭长得怎么样？”卫清尘又问。

虽然从云殊自己的审美上来说，她觉得卫清尘更胜一筹，但架不住卫清尘是个人渣啊！当然，只看齐昭，也依然是个美男子呢。

“嗯……还行吧。”云殊这回答当然还是含蓄了一些。

但卫清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嗯”后面微微上扬的语调，笑了一声，将烛台放了回去，拽着齐昭一同坐在榻上。

“主上，这……”齐昭似乎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

“不要紧，恕你无罪。”卫清尘依然在笑，“孤只是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说着，卫清尘捉着齐昭的下颔，又将手往齐昭衣服里面探。

“主上！”齐昭吓得一下站了起来，似乎觉得失礼，又半跪了下去，但还是道，“主上，我对你没有这个意思的！你就算对我有意思……也不能这样啊。”

卫清尘扯扯嘴角：“……自我感觉还挺好。”又拍拍床榻，“坐过来，这是命令！”

而云殊的心思已经有些飘了。

因为她摸到了。

是腹肌！天哪，好像还是八块的那种！手感……手感真不错啊。

其实卫清尘的身材也不错，属于清瘦的那种，甚至还有腰窝，但是他没有腹肌。论身材，齐昭完胜！

碍着卫清尘的命令，齐昭犹犹豫豫地坐到了卫清尘旁边，但双手抱臂，护着自己的襟口，防备地看着卫清尘。

“……行吧。”卫清尘揉了揉眉心，将齐昭的一只手拽过来，直接探入自己的衣襟中。

“主上……”齐昭欲挣扎，然而卫清尘死死地按住他。

大约是常年习武的缘故，齐昭的指腹有些粗糙，但却是温热的。这一碰上，云殊只觉得浑身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再加上眼前齐昭这张俊美的脸，又想起之前摸到的腹肌的手感，云殊真有些受不住了。所谓色令智昏，这一瞬间，卫清尘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有往下涌的趋势。

“行了。”卫清尘松开了齐昭，“你退下吧。”

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齐昭盯着自己的手，恍恍惚惚地退下了，出门的时候，甚至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这下书房里只剩下卫清尘和云殊这一人一鬼。

云殊有些心虚，不敢说话。

因为卫清尘通过齐昭验证了两件事情：第一，他很健康；第二，即使被云殊附身了，其实也是不影响那东西的使用的。

那为什么今晚在靖安长公主那里，卫清尘的表现如此糟糕呢？

答案也很简单，云殊想到了“心理性阳痿”这个词。

这个心理，恐怕不是卫清尘的心理，而是云殊的心理。

首先，云殊是女性，而且是很直的那种，对同性没有任何兴趣；其次，云殊单身这么多年，没有这种事的经验，对这种事多少是恐惧的；最后，靖安长公主那癖好……那些东西云殊看了都头皮发麻，怎么可能有半分旖旎的心思。

因着云殊附在卫清尘身上，云殊的心理自然也会影响卫清尘的身体，以至于发生了今晚的事情。

所以，当面前的对象换成了长相俊美，身材也很好的齐昭，一切就又恢复了正常。

见卫清尘也不说话，云殊最终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这件事情……虽然客观上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它真不是我主观故意的……”

面对云殊的辩白，卫清尘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从枕下再次拿出了匕首，放在手上把玩着。

云殊忙道：“你冷静！你冷静一点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要不我们看看怎么补救……”

卫清尘盯着手里的匕首，匕首那闪着寒光的刃也映着他幽深的眉眼。

卫清尘忽道：“五年前，我的姐姐嫁入东昌。我亲自送她出嫁，一直送出了夏国。”

云殊一愣。

卫清尘接着道：“我的姐姐如花似玉，年华正好，可东昌的王上却比我们死去的父王年岁都要大。而且他好色贪花，昏聩无比，暴躁易怒，没什么德行，更没有什么功绩。”

“我心里很清楚，这不是一桩好姻缘。可即使如此，我还是让她嫁了。”

“卫清尘……”云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卫清尘垂下眸子，指腹抚上了匕首的刃，笑了一声，继续道：“可是我那个姐姐当时有一个心上人。她不愿嫁东昌的王上，只想嫁她的心上人。”

“为了她那个心上人，她跳过河，上过吊，绝过食，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这时候匕首的刃割破了卫清尘的手指，殷红的血珠渗出来，卫清尘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还是在笑，“所以我将她锁在房间里，又捆住她的手脚，还让人将汤饭给她生生灌下去。”

“她穿上嫁衣的那天，哭的不能自已。她是那么倔强的人，我从没见她流过泪，可那天她哭得那么凄惨。”

“我便跟她说，都一样的，王姊。我和你是一样的。如果东昌的王上喜爱男子，那现在就会是我去取悦他。我求她。小时候我每次一求她，她就会心软。我说，好王姊，你不要想着是为了我，就当是为了夏国，好不好？”

卫清尘笑了一声：“你猜，我的王姐是如何答复我的？”

云殊沉默了很久，张了张嘴：“她……同意了？”

卫清尘还是笑：“她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云殊一时哑然。可如果云殊自己有这样一个将她推入火坑的弟弟，打他一巴掌她只嫌太轻。

“我知道她是个决绝的人。没办法，我也只能同她说，如果她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东昌，好好地为了夏国活下去，那我会亲自砍下她心上人的首级，她的心上人会被乱刃分尸，死不瞑目。”

说到这里，卫清尘沉默了很久，他垂眸盯着手指上的鲜血，忽地将匕首收了起来。

“……可她连五年都没有活过去。”最后，卫清尘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云殊陷入了沉默。

如果真要从她的角度去评价这件事，毫无疑问，她觉得卫清尘的姐姐甚至可以算是卫清尘一点一点亲手逼死的。

可是卫清尘有句话没有说谎。

他和他姐姐真的都一样。所以现在轮到他来取悦靖安长公主。

这其中是非对错她这个外人也不好评说，她沉默了半晌，只能问：“那现在怎么办？你要……再试一次吗？”

再试一次取悦靖安长公主吗？

“再试一次，你能保证不出岔子吗？”卫清尘冷冷地问她。

“这……”云殊保证不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孤现在已然开罪了她。她定会认为孤在戏耍她。”卫清尘疲惫地揉着眉心，“现在只能尽力修补关系。万望她大度一些，千万莫要因此为难夏国才是。”

 

次日一早，卫清尘便携着贵重的礼物前去拜望靖安长公主。嘴上说是拜望，实则是请罪，外加试探靖安长公主的态度。

可靖安长公主心情很好地接待了他。

连云殊都看得出来，靖安长公主的心情是真的好，而不是装出来的那种笑。

靖安长公主收下了卫清尘的礼物，虽然没有给任何政治上的保证，但却说不会计较昨晚的事情。

卫清尘似乎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待出了永宁殿，便唤来齐昭，让齐昭调查昨晚除了他，还有什么人出入靖安长公主的宫殿。

齐昭很快回禀，说卫清尘离开永宁殿后一个时辰，贵妃娘娘进了殿，一直到清晨才离开。

贵妃？云殊心中疑惑。这贵妃应该是看出卫清尘是想娶靖安长公主为后，所以之前才百般不愿卫清尘去见靖安长公主。

且不说贵妃这么晚去找靖安长公主做什么，单说她二人相见，应该分外眼红才是啊——主要是贵妃眼红。

卫清尘只是淡淡说了句：“孤知道了。”

靖安长公主又夏国待了足有半个多月。这期间，她与贵妃似乎相处得甚为融洽，云殊不止一次地看见她们在一起喝茶赏花。

靖安长公主启程回东昌那天，除去卫清尘，贵妃也过来送行。靖安长公主执着贵妃的手，冲她微微笑着，似乎颇为不舍。

她们又说了好一会话，靖安长公主才登上马车。

一直到靖安长公主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卫清尘冲着贵妃温和地笑了笑，道：“回去吧。”

贵妃应了声，正欲跟上，却忽地趔趄了一下。卫清尘伸出手，似乎想扶，但又顿住，眼睁睁看着她往地上摔。

眼看她要摔倒，最终还是云殊将她扶住了。

“清尘哥哥。”贵妃冲着卫清尘在笑。

“素兰，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卫清尘笑着牵住她的手，仿佛刚才冷眼旁观的人不是他一样。

卫清尘亲自将贵妃送回她的兰芷宫，又同贵妃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子话，才借口说要处理政务，回了书房。

一回书房，他便立刻让人打盆水来。云殊这才发现他手上不知何时竟沾了血迹。

卫清尘细细地洗着手，连着让人换了好几盆水。而云殊这时终于想明白这血从哪里来的了——她刚刚扶了贵妃一下。

这是贵妃身上的血！

可是贵妃身上为什么会有血呢？

她养尊处优，而且绝不可能有自虐的倾向，身上怎么会有伤呢？

这一瞬间，云殊终于将这半个月的种种蛛丝马迹拼凑了起来。

为什么明明卫清尘的表现如此糟糕，靖安长公主还能如此高兴？因为有人代替卫清尘去取悦了她。

这个人毫无疑问是贵妃。所以靖安长公主才待她亲厚。

云殊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竟愿意为了卫清尘做到如此地步吗？

卫清尘还在洗着手，云殊却忍不住借着卫清尘眼角的余光，看向了桌上的那枝桃花。

那还是南越灵巫送的桃花。

当时卫清尘随手放在书桌边，一开始谁也没有将这枝桃花放在心上。可过了一日，两日，三日……这枝桃花娇艳如初，一点不见枯败的迹象。

卫清尘觉出不对，找了个细颈的瓷瓶，将这桃花用清水养了起来。

他又让齐昭再去找来南越灵巫。

可齐昭却说，他当日只请来了觉悟大师和无为道人，根本没有请南越灵巫。

齐昭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说谎。卫清尘想了想，又让齐昭去寻访南越灵巫。可齐昭在王城里找了许久，说没有一个人见过南越灵巫。

她就仿佛在这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

只留下这枝桃花。

“卫清尘，你看桃花……”云殊这时忍不住出了声。

卫清尘顺着望过去，却见桃枝上，最底下的那朵桃花消失不见了。这附近也未找见落下的花瓣，桃枝上也没有残留的花蕊，那朵桃花不是凋零，而是彻底消失了。

原本有五朵桃花，现在只剩下四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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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章结束。

下一篇章云殊和卫清尘会有更多的互动。

以及，因为第一篇章是事先写好的，所以能日更。后面因为三次元有事情，肯定是做不到日更了。具体更新的频率，就还是看我的空闲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