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君novel

第五十三章   寿诞日（十八）

“怎么？”谢拂衣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反问了这么一句。

卫修远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让谢拂衣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如愿以偿”。

谢拂衣想了想，问道：“皇上放你出京城了？”

“也不是放……”卫修远踌躇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笑了一下，说道，“其实皇兄交给我一个差事。先生可知道逍遥庄？”

谢拂衣挑挑眉：“天下第一庄，今秋武林大会还要在此举办，谁人不知此处？”

卫修远点点头：“除去武林大会，每年中秋，庄主万秉迢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拍卖会。皇兄希望我能在今年的拍卖会上帮他拍下一件物什。”

“什么东西？”谢拂衣问。

“一幅容山居士的遗笔。”卫修远答道。

容山居士是本朝大家，擅书擅画擅琴，时人称为“三绝”。只是容山居士自十年前便再无影踪，多数人认为恐是驾鹤西去了，于是容山居士的遗作往往便被炒出高价。

卫修远说这些话时，另有心事，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当谢拂衣听见“容山居士”这几个字时，眼里流露出的那丝震惊与复杂的神色。

谢拂衣很快将这神色收敛得干干净净，转而思索起来，心道，如此说来，太后那番敲打倒是有了理由。

以太后对卫修远的看重，皇帝若打算派卫修远出去，不可能不提前知会她一声。太后连敲打带收买，无非是希望他在一路上尽心保护卫修远的安全。

倒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至于卫宜年今日在正德门处便说出卫修远能得偿所愿，想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后作出的猜测。毕竟卫修远向往江湖，有机会去天下第一庄一游，确实算如愿以偿。

而卫修远则控制不住地想起当时皇兄摒退其他人后对他说的话。

——“今次你去逍遥庄，除去容山居士的遗笔，还有一件万分重要的事。”

——“户部有很多笔账有问题，目前查到这些账面大部分都和庄主万秉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此番你去逍遥庄，要想办法拿到逍遥庄的账本。”

——“你对外只可说是去拍下容山居士的遗笔，此事你须埋在心底，绝不可提及。”

——“现在离中秋尚早，你一路上须得缓步慢行，甚至可以遍览景色，但不可急切，免教人觉出端倪。”

——“此外你一路须小心谨慎，谨防刺杀之事。某些人狗急跳墙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今日朕遇刺，便是一个教训。朕可以告诉你，指使刺客的凶手必然就在宣德殿内。”

——“不，就连高承志也不一定是完全清白的。他虽然亲手杀了刺客，但也许是见事败而灭口。”

——“朕现在能相信的人不多了。阿远，你可愿替大兄将这差事办好？将这些国之蠹虫一一法办？”

——“不用担心你能不能做好这件事。你只要答应大兄用心去做这件事，余下的，大兄自有安排。”

卫修诚已说到此处，加上他难得诚挚的话语，卫修远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拜领了口谕。

“……王爷？”见卫修远一直在怔愣出神，谢拂衣不由唤了他一声。

卫修远回过神来，想到谢拂衣还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话，便又问了一句：“先生，你可还愿去江湖一趟？”

他并没有忘记，谢拂衣曾告诉他，说自己想金盆洗手。那可能谢拂衣不愿再涉足江湖了，那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谢拂衣默了一瞬，没立刻回答，却反问他：“那你呢？”顿了下，“你希望我跟着你去办这趟差事吗？”

“我……”卫修远抿了抿唇，重重点头，“我当然希望。”

谢拂衣笑笑，问道：“为何？”

卫修远踌躇了一下，答道：“因为先生武功高强，足智多谋，对江湖又熟悉……我希望先生能帮我。”

谢拂衣闻言却是轻轻笑出声，忽地抬眼望着卫修远，道：“那你试着说服我吧。只要你能说服我，我就跟你去。”

卫修远沉默了很久，像是一直在思索。

谢拂衣只静静等着，没有半分不耐的神色。

然而谢拂衣却又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个人。他心想，如果是那个人，此刻一定一箩筐的花言巧语。

这时候卫修远终于出声了，出声前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想不到可以说服先生的理由。”

“我虽然可以用权势来强迫先生，但先生不是那等畏惧权势之人；我虽然可以用黄金千万来收买先生，但先生若再踏入江湖，必定危险重重。那有黄金万两又有何用呢？我虽然可以用与先生的情谊来央求先生，但是那样的话，我与先生之间便不是情谊了，而是利益。”

“所以我想不到说服先生的理由。”卫修远顿了一会，接着道，“而且私心里，我还是觉得，先生还是不要跟我去，会比较好。”

谢拂衣闻言却忽然大笑出声，笑到前仰后合，仿佛卫修远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

过了片刻，他略略平静下来，却是曲起手指轻轻敲了卫修远一下，笑道：“真是一点也不会说话，你这样能说服谁？”

又顿了一下：“不过，有一点你打动我了。”

“……什么？”卫修远怔了一下。

“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谢拂衣挑挑眉，“事成之后，记得付我万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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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修诚立在高楼之上，楼高百尺，几能将大半皇宫收入眼底。如今已是深夜，宫殿楼宇也都沉浸黑暗中，只有少数需彻夜值守的宫殿还掌着灯，橙黄的灯火星子似的飘飘忽忽地亮着。

鬼面卫无声地站在他身后，他的内功高超，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仿佛只是暗夜中的一个鬼魅。

过了片刻，卫修诚轻叹了一句：“她是个义士。”

顿了下，又问：“她可还有父母亲人？”

鬼面卫道：“她是孤儿。”

卫修诚叹口气：“好生安葬她吧。”

鬼面卫道：“为了调查行刺一事，她的尸身目前在大理寺。若是现在将她下葬……”

“明白了。倒是朕糊涂了。”卫修诚望着底下的重重宫阙，摇摇头，又问，“她到底是奉了朕的旨意，也是为朕而死。她可有甚么名字？”

鬼面卫答道：“她在暗卫中，代号十九。”

卫修诚便不说话了，片刻后肃了神色，也不再去想女刺客的事了。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卫修诚转而道：“今日羽林卫的位子空下来不少，你记得找你的人填上。”

“属下明白。”

顿了下，卫修诚又道：“记得递话给陈和，让他别忘了他姐姐是怎么死的。问问他知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

应声之后，鬼面卫却是难得的踌躇了一下。

卫修诚看穿了鬼面卫的这份踌躇，于是道：“你有何话，直说便是。”

鬼面卫道：“陛下安排周密，属下并无异议。只是让王爷去调查逍遥庄的账簿，王爷毕竟未曾接触过实务，怕只怕……”

“无妨。”卫修诚笑笑，“朕敢让他去，自然有所准备。而且棋盘上，有的棋子重点不在于他能做什么，而是在于是否将他放出去。”

又顿了一下，才道：“只是未曾想到，他竟愿意为朕挡刀。这倒让朕稍稍有些……于心不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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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第一卷“皇城”就正式结束了。

下一卷，“梅雪”，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