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君novel

第四十八章   寿诞日（十三）

当皇帝说完“朕很高兴”这句话的时候，卫修远特意去看了卫宜年的神色。他还记得，小的时候，当皇兄偶尔对宜年说出类似的话时，宜年是多么地开心。

如今，宜年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可那笑容里，却比过往不知沉重了多少倍。

卫宜年很快行礼退下了，礼节端正，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接着卫修远上前，其实他心里也是十分忐忑的。

若说名贵的字画，齐王已献过；若说是亲手所制的拳拳心意，也有宜年珠玉在前。而且他的那字画还是仓促赶制的，怎么看都讨不了好。他也不求皇兄能喜欢赞赏，只求能平安无过。

果然，皇帝见卫修远献上的是一副字画，神情也只是淡淡。他对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便将画卷替卫修诚展开。

卫修诚最先注意到的是题跋上的字，盯着多看了几眼，也不知有无看出是慕怀光捉刀代笔，只笑了一下，忽道：“阿远这字，倒是大有长进。”

卫修远愣住了。

阿远……

在许多年以前，皇兄确实如此称呼过他。

是他在母后怀里学着认字的时候？还是更小的时候？那时皇兄还很年轻，还会将他抱起来，甚至偶尔会逗逗他，让他叫他“大兄”。然后皇兄会唤他“阿弟”。

可那是多少年以前了？久到他甚至也怀疑这段时光是否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只是他的臆想。

他也不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兄变得越来越繁忙，也越来越可怕，若再唤他一声“大兄”，卫修远不敢，而且想来皇兄也不愿听了。

乃至如今，卫修诚亲自警告他，让他不要逼着自己杀死他。可他如何能逼迫皇兄啊。

卫修远心里很明白，皇兄既然说出这话，就说明他已经动过杀心了。

可如今这声阿远……

卫修远比不上太子来得聪明，更比不得皇帝心机深沉，甚至心也很软，一点也不像皇家的人，只不过是这一声称谓，便令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些久远的时光。他甚至忍不住想，坐在前方龙椅上的人是皇帝不假，可也是他的大兄啊。

皇帝见状，又笑了一声，冲着卫修远招了招手，道：“阿远，上前来。”

又听到了这声称谓，卫修远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头。这时候皇帝的表情是温和甚至宽厚的，仿佛真是那曾经存在于记忆中的大兄。

卫修远便依言上前，一直到阶前才顿住。

皇帝便笑道：“阿远，再走近些。同大兄不必如此生分。”

卫修远闻言顿了一下，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台阶，一直到御案之前。

皇帝静静打量着卫修远，眸子里忽然多出了三分真实的唏嘘：“阿远不知何时竟已成人了。时间是过得真快呀……”

感慨间，仿佛是无意，他手边的金杯被打落下去。

金杯在清脆的声响里滚落在地，里面的酒水洒落出来。

这一瞬间，皇帝身边一直乖驯的宫女忽然面露杀机，袖中猛地滑出一柄短匕，朝皇帝心口刺去！

情势变化太快，在场众人无一反应过来。卫修远亦是如此，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

但是某些时刻，身体要快过头脑。

他将卫修诚从御座上推开，而自己挡了上去！

本该扎进卫修诚心脏的匕首此刻扎在他的肩头。

匕首刺进他身体的那一刻，他看清了行刺他的宫女。那是个很年轻的姑娘，长相甚至很娇美。

然而那个宫女没有来得及将匕首再次拔出来。高承志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人，他快步奔上前，取过他之前献上的湛卢剑，猛地拔剑出鞘，一下掷进小宫女的后心，将小宫女钉在台阶上！

小宫女被钉死的位置离卫修远很近，几乎是咫尺之距。他也就眼看着大滩的鲜血从小宫女的身下流出，而那小宫女还在伸着手臂往前，仿佛在够着什么。

最后还是卫修诚走到小宫女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你为何行刺朕？可还有什么话说？”

小宫女仰头看着他，最终缓缓摇头，闭上眼睛，再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