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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缓则圆

【原创】和人渣共用身体我该怎么办(11)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章审核了好多天……就一直显示审核,也不给个结果。我重发一下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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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问心有愧(下)

 

云殊想了想,却也没拒绝:“好吧。”

见云殊同意了,卫清尘便牵了匹骏马,驾马离开了王宫。

大约是因着七夕,王城的街上比往常还要热闹。因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卫清尘也不好纵马,只得慢慢往城门处去。

只是云殊左顾右盼间发现路边不少摊子都在卖一种红色的饰物,在马背上有些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云殊便不由多看了两眼。

【想要?】说着,卫清尘便下了马,拿了一个云殊看中的饰物,给摊主付了钱。

卫清尘的临终关怀十分尽职,这几日,什么东西她多看了两眼,他便会将其买下。还专门分给她一个小箱子,里面全是买给她的东西——其实里面很多云殊都未必用得上。

拿到手里,云殊才看清这饰物是红丝线打成的手绳,这手绳中央有个漂亮的结,也不知是怎么打出来的。

这时摊主忽然出声:“这位公子,这可是同心结。买了送给心上人的话,得一对一对地买。您这只买一个可不吉利,不如您再买一个,您和您的心上人各戴一个,包准您二人永结同心。”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

云殊有心说既然是同心结那你不如退了吧,可卫清尘手里这个已经付了钱,也不大好退。想了一下,云殊道:【不然你就买两个,回头梅妃送一个,贵妃送一个。挺好,也不浪费。】

卫清尘笑了一下:【让她们两个永结同心?】

想了一下这种可能性,云殊也笑了:【哈哈哈,也挺好的,多和谐。】

“这位公子?”见卫清尘久久不说话,摊主不由出声提醒了一句。

卫清尘便冲他笑笑,笑容温润俊朗:“既然不吉利,那便再买一个吧。”

付了钱,卫清尘将两串手绳随手收起来,便继续往城门处去。

似乎是时间有些赶,出了城,卫清尘便纵马狂奔起来。其实一开始跟着卫清尘一起骑马,云殊是有些怯的。可这几个月,也跟着卫清尘出去体察民情好几次了,云殊已经习惯了马背上的感觉,甚至可以享受纵马时迎面而来的清风。

反正驾马的人是卫清尘,她也不用担心马匹失控的问题,就权当兜风了。

卫清尘连着纵马经过好几座城都没停歇,直过了大半日,一直到挂着“湘城”两个字的城门,才住了马,对云殊道:“此城靠近湘水才得名湘城。我带你去看看湘水吧。”

“好啊。”云殊应了。

卫清尘便未进城,而是继续纵马。没多久,云殊便听见了涛涛水声。抬眼去看,只见视线尽头水雾蒙蒙。湘水远比她想象得要宽广。

卫清尘特意带她来了高处,她看见了仿佛没有尽头的湘水,也看见了湘水两侧的绵绵青山,同样看见湘水边上有序地挑着泥石来回的农夫。

“这是……?”云殊忍不住问。

“他们在修堤。”

云殊忽然明白了,这就是卫清尘省吃俭用也要修的堤坝。

卫清尘道:“湘水虽然带来了诸多客商,但每年汛期都要淹死很多人,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都想过要治住它,可是毫无办法。”

云殊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就算在现代,也都说要敬畏自然。因为在自然面前,人类的力量依然是十分渺小的,何况是在这个时代。

卫清尘忽地用马鞭遥遥一指远处的青山:“后来有个年轻的官员跟我说,可以开山分流,修堤蓄水。此言一出,朝堂上下皆觉得他是异想天开。但我却觉得这是可行的,因为我们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将青山凿开。”

“那个年轻官员的设想非常巧妙,分流修堤之后,不仅可以治住湘水,航路也会更加平稳,而且水库里蓄的水还可在少雨的时节抽去灌溉农田。除此之外……”

说到这里,卫清尘忽然顿住。

云殊不由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卫清尘笑笑,却不往下说了,只道:“一切都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工程浩大,花费甚巨。老丞相就说,我们夏国不比西梁和东昌,我们没有那么厚的底子,禁不起折腾。这是他说出口的,我知道他还有没说出口的。”

云殊便问:“没说出口的又是什么?”

卫清尘默了瞬:“如今这天下四分五裂,并不太平,没有哪个大国是不想一统天下的。像夏国这样的小国家,还能存在着的,已经几乎没有了……大概这就是天下大势吧。不说缥缈的大势,单说夏国,夹在西梁与东昌之间,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又是何其地艰难。”

“老丞相没说出口的是,要是哪天这湘水城,还有这辛苦建成的堤坝被西梁或东昌夺去,岂非为他人做了嫁衣?”

云殊便问:“那你……?”

其实也不用问,看着底下修筑堤坝的人,云殊已经知道了卫清尘的答案。

卫清尘道:“我对那官员说:你放手干吧。”

云殊便说:“也挺好的……为了人民嘛。”

卫清尘忽地笑了笑,带着点歉意:“本来只是想带你出来转转的,说这些政事做什么?”手一指远处的仿佛延绵不尽的湘水和青山,“这样的景色,可还入得你的眼?”

虽是夏日,但湘水边上不时有习习清风。此刻的湘水风平浪静,蒙蒙的水雾里还有几条渔船来去,粼粼的水面沾染上阳光的碎屑,这些碎屑有时被渔船破开,接着又很快合拢。而黛青色的山脉也仿佛沾染上了阳光,看着也格外让人喜爱。

“好看。”云殊道。

 

在湘水边驻足良久,卫清尘才调转马头,入了湘水城。

卫清尘先是带着云殊在酒楼用了饭。点菜的时候,他尽可能地平衡了云殊的口味与他脆弱的肠胃,尽量让云殊吃得痛快,又免得脆弱的肠胃起反应。

用罢了饭,他又找了间干净整洁的客栈,要了间上房。云殊便知道,他们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这时卫清尘看了看天色,道:“还未入夜,还有些时间——你可有什么想做的?”

云殊沉默了很久,忽然说:“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其实云殊也弄不清楚这里的七夕和她那个世界的七夕究竟算不算同一天,但她还记得,在她妈妈还要她的时候,曾在七夕给她过过一次生日。

虽然在她的印象里,只有那一次。

她不记得那天是阳历的哪一天了,只记得那天是阴历的七夕。

后来再有人问她的生日,她便只说是七夕。

卫清尘也是一愣:“没想到今天是你的生辰……可要什么生辰礼?”

“礼物就不用了,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收过。我就是……”云殊抿了抿唇,“我就是有点想吃生日蛋糕。”

在她妈妈还要她的时候,没给她买过蛋糕。唯一过生日的那次,妈妈给她多炒了两个菜。有的一起玩的小朋友说过生日,他吃了多么大的蛋糕。

那时候,她想,蛋糕是什么味道的呢?

后来她在孤儿院。孤儿院不是不给他们过生日,而是小朋友太多,他们不可能一个个单独过生日。所以每个月固定的一天,孤儿院会买来蛋糕,给当月所有过生日的小朋友一起庆祝生日。蛋糕自然也是这些小朋友一起分。小朋友太多,每次她也只能分到一点点。

那时候她想,要是她能有一个自己的蛋糕,不用跟人分就好了。

后来上了大学,她能自己买蛋糕了。但是上大学的钱是靠着助学贷款,看着蛋糕的价格,她又舍不得,最后只买了巴掌大的小蛋糕。

这种时候她就想,要是她能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蛋糕,能让她放开吃,吃到撑,就好了。

对生日蛋糕的这个隐秘的执念从小到大一直伴随着她,对她来说,每次过生日,最渴望的就是这个。

“何为蛋糕?”卫清尘问。

云殊便将蛋糕的模样描绘给他听。

“……好古怪的糕点。”卫清尘道。

云殊叹口气:“这是我家乡的糕点,这里不可能有的。”

卫清尘却没放弃:“先找找看吧。”说着,卫清尘离开了客栈。他跑遍了整个湘水城,所有的糕点铺都问了,果然是没有这款糕点的。卫清尘又问了糕点铺子里的师傅,他们都说从没听说这样的糕点,做不来。

云殊便道:“算了算了,不强求了。”

卫清尘想了想:“倒也没什么。”说着,回了客栈,给了客栈老板一些银钱,借了客栈的厨房和食材。

云殊便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卫清尘卷起宽大的袖子,净了手:“既然找不到,自己动手便是。”

云殊一愣:“你会做饭?等等,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卫清尘一愣,继而笑了一下:“我应该算不上君子吧。”

呃,这倒是大实话。

这狗东西确实算不上君子。

出乎云殊的预料,卫清尘摆弄厨具和食材的动作竟然很是熟练。

云殊琢磨了一下,忍不住问:“难道你在西梁当质子的时候,已经困苦到要自己动手做饭吃了?”

卫清尘和面的手顿了一下:“西梁是大国,再怎么样也是要脸面的。我在那里虽受了些欺辱,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只是……”

“只是?”

卫清尘笑笑,只道:“罢了,你过生辰,说这些做什么?”

蛋糕是西点,云殊没研究过,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卫清尘也只能根据云殊的描述尽可能去还原。奶油蛋糕的内里,卫清尘用了蒸糕;奶油的部分,卫清尘用牛乳加淀粉熬成糊状,抹在蒸糕上。之后他又切了些时令水果摆在蒸糕上。

虽然近看还是不像,但远看确实有那么点样子了。

卫清尘做事还挺尽善尽美,又找来干净的毛笔蘸了胡萝卜汁,先是写了“生辰快乐”这四个字,随后顿了一下:“还未请教姑娘的名姓。”

云殊默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道:“你这未请教,可有点久啊。”

卫清尘便笑了笑:“是孤的错。”

云殊:“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的名字?……这件事我能问问吗?”

卫清尘沉默片刻:“之前未想过与姑娘有这般深的缘分,总觉得与姑娘是萍水相逢。知了姓名,分别时未免伤感。”

云殊一挑眉,咂摸出味来了。

懂了懂了,知道了姓名,下手的时候估计会更内疚一些,更伤感一点。

呵,狗东西。

虽然这么想着,云殊还是道:“我叫云殊。”

“姝丽的姝?”

“特殊的殊。”

卫清尘便将云殊的名字补在了蒸糕上。

看着这个写了自己名字的这个不怎么像蛋糕的蛋糕,云殊还是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这个蛋糕是她一个人的,卫清尘做的分量也足够多,她能够吃到撑。

她多年以来的执念和愿望竟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竟然是一个想让她灰飞烟灭的人帮她实现的。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是以这种方式,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替她实现。

卫清尘想说什么,但又忽然顿住。

因为他感到颊边一凉,有什么东西顺着面颊滚落,滴在手背上。

那是眼泪。

云殊的眼泪。

卫清尘等了片刻,一直等到云殊心情平静下来。他什么都没有问。正想切下一块“蛋糕”,云殊却阻止了他,让他去找蜡烛来。

这里也没有生日蜡烛,云殊只得挑了两根稍粗的插在左边,又挑了三根插在右边,便代表这是她23岁的生日。

听到云殊说这蜡烛代表的年龄,卫清尘的面容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你都23了?怎么比我还大两岁?”

云殊也是一愣,感情这狗东西还比她小,是个弟弟?

再一琢磨这狗东西古怪的语气,云殊明白了,哦对,她在这里应该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还是超大龄的那种。

她也不理这狗东西了,直接控制身体,点了蜡烛,想了想,还是许了一个愿望。接着她吹熄蜡烛,切了块“蛋糕”,尝了尝,味道挺怪的。不过她依然吃了很多,几乎吃到了撑。

待云殊放下餐具,卫清尘才开口:“你刚才吹熄蜡烛之前那姿势……是在许愿?”

云殊也不否认:“对,许了个愿望。”

卫清尘默了一瞬,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云殊笑笑:“不行啊,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卫清尘便不说话了。

但云殊又道:“算了,反正这么多年从没灵验过,告诉你也无妨。”

顿了下,神情难免落寞:“我想……有个家人。”

卫清尘便问:“你的家人呢?”

云殊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不要我了呗。”

卫清尘沉默了很久,忽然说:“如果这是云殊姑娘你的愿望,那我能……”

“不可以。”云殊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这是临终关怀,所以哪怕她想要一个家人,他也会扮演好家人这个角色。这对卫清尘来说不难,就像他也在贵妃面前扮演一个深情的好丈夫。

而且就算真当成家人又怎么样,就算是亲姐姐,也没见卫清尘手软一星半点。这不妨碍他动手。

可是她想要的是不会再将她抛弃的那种家人,不是这样虚伪的家人。

云殊笑了一下,只说:“你不要因为同情我就答应我这样的事情。能不能成为家人是要讲究缘分的。”

云殊相信自己和卫清尘之间,没有这样的缘分。

“这样啊。”卫清尘笑笑,也不再说话了。

 

卫清尘看看外面的天色,天已擦黑,他便岔开话题,说要带云殊出去走走。

云殊也不想在之前的话题上纠缠,便应了。

湘水城的夜市很是繁华,加上是七夕的缘故,更是行人如织,往来叫卖声不绝。

卫清尘先是带着云殊在夜市里逛了逛,又掐着时间在酒肆里沽了两坛酒,避开摩肩接踵的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寺。这寺庙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里面有一座佛塔。

虽然外头热闹非凡,但寺庙已经熄灯落锁。卫清尘却没往正门处去,而是转到了寺庙的后院围墙处。他在墙根底下摸着找了片刻,竟找到个老旧的梯子。梯子一架,刚好能翻到墙头。

结果刚翻上墙,便听见一声:“好大胆的小贼。”

云殊忙道:【喂喂喂,快走快走,翻墙给人家发现了。】

说话间,便见寺庙里头走出来个蓝衣的老僧人。卫清尘不慌不忙从围墙上跳下来,将手里那两坛子酒递给老和尚。老和尚一闻见酒香便笑了,毫不避讳地喝了一口:“原是你这小贼,你可许多年没来了。”

卫清尘便笑:“之前出了趟远门,回来后又忙着料理家事,今日才寻着空闲。”

老和尚哈哈一笑:“这便是红尘的苦处了。哪天你要是勘破了,记得来寻我,我亲自为你剃度。”

“算了吧,这情我可承不起。”卫清尘笑了两声,又道,“不过吃了我的酒,可得给我办事。”

老和尚便从怀里摸出把钥匙扔给卫清尘。卫清尘一把接过,又叮嘱老和尚:“你别喝得太醉了,回头还得从后门把我放出去。”

老和尚连连点头,然后就开始大口喝酒。

卫清尘:“……”

不过卫清尘也没在老和尚那里纠缠太久,便带着云殊悄悄地在寺院里潜行。卫清尘一边将脚步放得很轻,免得惊醒寺中僧人,一边在心里对云殊说道:【这里离王城不算远,我父王母后又不拘着我,小时候我常来这附近游玩。】

【有次我顽劣,翻过院墙,想上这佛塔看看,被这和尚逮住了。本来以为要倒霉,谁知这和尚是个酒肉和尚,给他买壶酒,这事就过去了。】

【那和尚还说,以后再想上佛塔便找他。他正好是看佛塔的,记得给他带酒就行。】

说话间,到了佛塔底下。卫清尘用老和尚给的钥匙开了门,走进去,踏上佛塔内部的楼梯。

一直上到佛塔的高层,登高望远,云殊便看见底下的城池可谓是灯火辉煌。

“砰!”天边忽地传来一声炸响。

“时间正好。”卫清尘笑道。

云殊顺着望过去,只见红的、绿的、紫的,各色烟火在夜幕里齐齐炸开,火树银花,绚烂无比。

卫清尘靠着栏杆,静静地看着远方的烟火,此刻的表情平静且干净。

看着绚烂的烟火,云殊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记忆最深的是她小时候过年,那时候烟花爆竹禁令还没有出来,她趴在自己家的小窗台,看着别人家放出的烟花。窗台的视野不好,她只能看见明明灭灭的那些彩色的光。

可这里视野很好,她曾经没能看见的,如今都看见了,而且或许她现在看见的更加好看一些。

云殊忍不住说:“卫清尘,你……”

“什么?”卫清尘问她。

云殊这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想起今天自己许的那个愿,便问:“卫清尘,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竟然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明日便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假如她能够成功,卫清尘就会被封印。不知道被封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若是一觉睡过去还好一些,若是他还有知觉什么的,却连活动一下都不能的话,那可比坐牢要惨上许多。

之前她很生气,这次卫清尘算计她,她远远比他第一次请人来消灭她的时候要生气许多。想来她虽然一直在心里骂他“狗东西”和“人渣”,但毕竟也相处了几个月,哪里能说一点感情都没有。

人对熟识的人的背叛和算计,总是更难以容忍的。

现在她忽然间就没有那么生气了。她反倒有些理解卫清尘了。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封印卫清尘的,因为这危及她的性命;但假如他有什么心愿,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想实现他的愿望。

如果说这是虚伪,想来她也很是虚伪。

卫清尘笑着问她:“你想帮我实现心愿吗?”

云殊点头,认真地说:“嗯。我想帮你实现心愿。”

卫清尘忽地不再笑了,沉默了下去。

云殊便问:“心愿……不能告诉我吗?”

卫清尘摇摇头,苦笑着,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的心愿……已经没有机会实现了。”

就像是卫清尘没有放弃实现云殊那个“生日蛋糕”的心愿一样,云殊也没有放弃:“你先说说?也许能试试呢?”

卫清尘沉默了一瞬,眼睛盯着天边的烟火,嘴里道:“你去过染坊吗?他们会将雪白的绢布投入染缸中。这些绢布啊,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有时候布匹被染坏了,便会肮脏丑陋得不成样子,还不如之前那雪白干净的模样。”

云殊静静地听着。

“……如果偶尔,这匹绢布想变回它原来的样子,想变得清白一些,这样的愿望却早已不可能实现了。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是不可挽回的。”

云殊听了,心里蓦然间很是难过。

这样的心愿,她真的没有办法帮他实现。

但云殊决定给出一个和解的机会。

给卫清尘一个机会,也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踌躇了很久,云殊道:“卫清尘,已经发生的事是不可挽回的,但即将要发生的事我们却还可以努力挽救。”

卫清尘不说话。

云殊抿了抿唇,又道:“如果这匹绢布真的想清白一些的话,不如从当下开始,某些将要染脏它的事情,就不去做了,怎么样?”

她确实觊觎卫清尘的身体不假,但这几日卫清尘带着她吃喝玩乐,让她将想做的事情基本做了个遍。其实她就算夺来卫清尘的身体,想要做的也不过是这些事而已。她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志向和野心,就算真的夺来了卫清尘的身体和身份,这夏国难道她就能管理好了吗?她能像卫清尘一样,在爱惜民力的情况下将这大坝继续修下去吗?她能让夏国百姓免于旱涝之苦吗?她能让夏国继续富庶安定下去吗?

云殊还是不得不承认,虽然生命是用来浪费的,但……卫清尘的生命确实浪费得比她更有价值。起码对夏国的百姓来说,卫清尘是一位好王上。

她没有自我牺牲的觉悟,但是她愿意同卫清尘和解。

只要卫清尘能放弃让她灰飞烟灭的打算。

这对卫清尘来说不难。他只要对东方闻初说一句他放弃这个打算了,难道东方闻初还能强摁着将她驱逐吗?

而她的计划其实是顺着他的打算来的。如果他不再驱逐她,不再开启东方闻初准备的法阵,那她让东方闻初做的手脚也就没有意义了。

只要他不再想着让她灰飞烟灭,那她也会放弃封印他的想法。

这件事就此翻篇,权当没有发生过,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

卫清尘,你这么聪明,应该听懂我的话了吧。

卫清尘,你收手吧。求你了,收手吧。

就算我犯了你的忌讳,就算你身为王上,有千万条理由要杀我,可我难道不也是一条性命吗?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难道就真的一点情谊也没有吗?我难道都不值得你哪怕稍微同情一下吗?

东方闻初说你问心有愧,你都做到了这个程度,现在我相信你真的心怀愧疚,我也不生气了,而且其实我也很想原谅你的——只要你肯收手。

卫清尘沉默了很久,忽地笑了一下:“云殊,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忽地有烟花炸裂开来,云殊便抬头去看那转瞬即逝的绚丽的烟花。过了片刻,她问:“……你想说你身不由己吗?”

卫清尘默了一瞬,还是在笑:“你就当这匹绢布自甘堕落吧。因为这只是一匹肮脏丑陋的绢布,而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的君子。”

“是吗?”云殊的声音有些艰难,“自甘堕落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是啊。”卫清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依然在笑,“想来这匹绢布已经无可救药了。”

云殊不说话了。

是啊,卫清尘还是那个卫清尘,她就不该对他抱有期待。

就像当年他未必想把他的亲姐姐送去东昌,他也未必不想让他的亲姐姐嫁得如意郎君,可是这有什么用?他和他亲姐姐的情谊难道不比他们认识数月的情谊要深厚许多吗?

就像他其实也并不想卖身给靖安长公主,否则他不会反复清洗被靖安长公主碰过的地方。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所以卫清尘不会放过她,他不能容忍她的存在。

临终关怀依然只是临终关怀而已。

就在这时,天边的烟花散了。云殊看着半点残烬都留不下的沉沉夜色,觉出无趣来,说了句“回客栈吧”便转身要回去。夜风吹过,将卫清尘宽大的袖口吹得猎猎作响。

卫清尘张了张嘴唇,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云殊,对不起。”

这话太轻太轻,几乎说出口的瞬间,便被夜风卷走,消失不见。

可云殊还是听见了,谁让他们现在共用一具身体呢?

云殊顿了一下,依旧闷着头往佛塔底下走。

卫清尘,你的歉意我听见了,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它什么用也没有。

一句对不起,换不来我的命。蝼蚁尚且偷生。卫清尘,为了我自己,我不能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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